这次是因为参加了 第二( èr)届澳门国际喜剧节 ，于是( shì)在澳门看到了已经年过( guò)75的 北野武 老爷子的新作( zuò) 《破碎的愤怒》 。

在流媒体上( shàng)看，和在大银幕上看完全( quán)不一样，尤其是我坐在第( dì)二排，北野武就坐在第一( yī)排，我觉得我的一举一动( dòng)可能他都能感受到，那就( jiù)更不一样了。

有时候我就( jiù)在想，什么样的喜剧是比( bǐ)较“高级”的？当然高下之分( fēn)是否存在本来就在美学( xué)讨论上是一个复杂的话( huà)题，更别说高下的标准到( dào)底是什么。就像“快乐是否( fǒu)有高下区别”的标准一样( yàng)，不过 康德 肯定是认为有( yǒu)的，所谓这个判断力批判( pàn)，就是在说鉴赏作品的高( gāo)下性。

如果要我说的话，可( kě)能是有3个尺度。

第一是鲁( lǔ)迅的那段话，所谓悲剧，就( jiù)是把有价值的事情撕碎( suì)给人们看；而所谓喜剧，就( jiù)是把无价值的事情撕碎( suì)给人们看。我想，这里的无( wú)价值其实说的是在一个( gè)完全的规则体系之中本( běn)身就是处于游离之外的( de)存在。而把它们撕碎，就意( yì)味着它们原本的幽灵状( zhuàng)态被迫显现并且进退失( shī)据。

第二是 陈佩斯 所说的( de)那个话，喜剧的内核是悲( bēi)剧。我之前写过一些回答( dá)，谈到有时候喜剧是没有( yǒu)内核的，比如就是基本的( de)滑稽，肢体动作的反复，这( zhè)有什么内核呢。但有些喜( xǐ)剧是有内核的，它高级就( jiù)高级在，当那些滑稽的、让( ràng)人发笑的部分被一点点( diǎn)融化掉之后，内里的东西( xī)一点都不好笑，相反它是( shì)沉重且让人反思的。

第三( sān)是他是把自己（作者）和世( shì)界都放到观众的对立面( miàn)。这就是自嘲和嘲讽共同( tóng)进行的行为。纯粹的嘲讽( fěng)世界，那应该是讽刺漫画( huà)，也确实好笑，但那是因为( wèi)夸张的表情动作去影射( shè)时事；纯粹的自嘲则看起( qǐ)来非常辛酸，稍不注意就( jiù)会从喜剧性转向尬和出( chū)糗。所以两者都有，就能中( zhōng)和起来。

虽然不能说《破碎( suì)的愤怒》都能把这三个尺( chǐ)度踩到，但我是觉得在观( guān)影过程中，确实是有些能( néng)感受到北野武想要表达( dá)对自我的解构，对过往这( zhè)些黑帮杀手动画严肃主( zhǔ)题的彻底消解的意图。

第( dì)一个大段其实是有喜剧( jù)感的，那就是“顺”。看电影的( de)过程有一种看完之后非( fēi)常顺的感觉，这位杀手看( kàn)起来其实是在扮猪吃老( lǎo)虎，他似乎就是故意被警( jǐng)察抓住的，也似乎是让自( zì)己成为另一个帮派卧底( dǐ)并且反转的。而整个故事( shì)看完，我其实完全不知道( dào)，到底M是谁？这个谜题仿佛( fú)就是先验出现的。

这个过( guò)程越顺，这个M究竟是谁就( jiù)让我难以理解。

第二个大( dà)段则是在用身体的衰老( lǎo)重新讲述这段当杀手的( de)故事。M也没有真的给他多( duō)少钱，他其实是那种感觉( jué)当杀手（职业）想退休而不( bù)能的银发一族。这其实在( zài)日本是能被很多观众共( gòng)情的，因为日本的老龄化( huà)可以说是相当严重，如果( guǒ)不想成为无缘社会下被( bèi)抛弃的人，那不就得一直( zhí)工作嘛。但因为身体衰朽( xiǔ)，这些作为年轻时的自己( jǐ)能够非常顺利完成的工( gōng)作——或者另一个平行世界( jiè)里能顺利做到的——对一个( gè)真正老去的人来说，只能( néng)是各种磕磕碰碰了。

我想( xiǎng)北野武所想说的愤怒，在( zài)这段里不是对杀手失败( bài)的愤怒，而是对自己生命( mìng)流逝的愤怒。但它依然是( shì)喜剧的，那是因为身体在( zài)滑稽中不断摔倒和出糗( qiǔ)。

第三个大段则是在身体( tǐ)衰老的延续下进行的无( wú)厘头。在这个段中，老杀手( shǒu)身上“衰老”的元素暂时地( dì)消失了，而变成了周遭各( gè)种各样完全不合逻辑行( xíng)动的东西，它们本身就在( zài)演一出非常尬的喜剧，这( zhè)些无厘头的画面，不是基( jī)于逻辑的，而是基于相似( shì)结构的。

但我最开始的疑( yí)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那就( jiù)是，这个M先生其实就是要( yào)去卧底的黑帮老大——这简( jiǎn)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但( dàn)确实是就是把一个看似( shì)无处不在的麦格芬给真( zhēn)正摔出来。

警察和黑帮蛇( shé)鼠一窝，其实就是为了把( bǎ)卖海洛因的上游给连锅( guō)端，同时黑帮对老杀手根( gēn)本毫无用处的存在还是( shì)收到自己身边，那是因为( wèi)要把对面上游给带出来( lái)。

这所有看似不合理的逻( luó)辑就全通了，警察能够这( zhè)么顺利地找到他，也能够( gòu)在给他面前表演各种喜( xǐ)剧。并且老杀手一直在酒( jiǔ)吧等到打烊还是能够被( bèi)混进卧底，都是如此。

我其( qí)实想到的不是北野武的( de)其他电影，而是那个 《杀手( shǒu)莱昂》 ，杀手一直单线联系( xì)上家，并且头尾无影无踪( zōng)，但最后就是杀到自己上( shàng)家那里去了。

这个《破碎的( de)愤怒》难道不是如此吗？

而( ér)第三个大段的愤怒，我想( xiǎng)就不是对衰老了，而是对( duì)自己“完全无用于整个故( gù)事”的愤怒，无论是努力融( róng)入剧情，还是努力搞怪去( qù)吸引注意力。

愤怒被破碎( suì)为好几层，这或许就是北( běi)野武想表达的东西吧。